我父親的堂姐李千代住在松羅,姑丈賴金原很會做藤編,他們現在已經七十幾歲,在松羅設了一個泰雅文化工作室,擺放許多泰雅文物讓大家參觀,很熱心泰雅文化的傳承,有上過報紙。因為有親戚在這裡,所以,我對松羅也很熟。
這是我第一次來松羅步道,我的好朋友阿麥(李朝宗)住松羅,要去步道會經過他家,但是我都只到他家而已。我覺得這條步道很好走,風景很漂亮,阿麥說他是步道的植物解說員,他太太也曾經參與護溪復育苦花魚的工作,他遇過來松羅步道的遊客,說這裡跟日本的國家級步道奧入瀨味道很像,只差在那裡瀑布很多,還有楓樹。我覺得松羅部落有這條步道,遊客那麼多,大家可以順便做生意,真好,地方上的人要好好珍惜,做好維護管理。
跟淑瑩一起走步道,邊看風景邊聊天,小時候在山上生活的點點滴滴回憶,不停地出現,讓我體會很多。我們倆個在路邊撿了很多青剛櫟的果實,這種果實猴子很喜歡吃,通常在地上撿到的,都是猴子在吃的時候掉落下來的。
我小時候像男孩子,很愛玩,青剛櫟果實是我小時候的玩具,我們拿來當陀螺,把中間上面挖一個洞,用竹子插進去,雙手夾著竹子,兩手一前一後滾動竹子,讓果實旋轉後飛出去,比賽看誰的轉得比較久。我有一個表弟也是我很好的朋友,現在是南山的鄉民代表高萬年,我們小時候一起玩大的,倆個人也很會互相打架,想到這些小時候的事就想到他,相信他看到這些東西也一樣會想起我。
在松羅步道看到很多可以吃的東西,我從小就很會找吃的,不知道為什麼,我會有種靈感,懂得哪些東西可以吃,哪些可以用來治病,所以大家都喜歡跟我玩,常跟在我後面。我會做彈弓,隨便打就可以打到麻雀,然後烤來吃。我也會用石頭當陷阱捉老鼠,捉到後帶回去,把肚子內臟拿掉,洗乾淨,切成四塊,再去烤,分享給朋友吃。父親一直不知道我會做陷阱,因為泰雅族的觀念裡,那是男孩子的事。
小時候野草莓到處都是,我把竹子切段,去找很多野草莓放進竹筒裡,用竹片把它們擣爛變成果醬,然後把竹片拿出來,舔上面的果醬,大家會站在我旁邊排隊,一個一個等著舔果醬。山上也有不能吃的草莓,曾經有一個同學學我這樣做,但是他不懂得哪些可以吃哪些不能吃,吃到有毒的草莓,結果口吐白沫,被送去醫院。
我太喜歡吃了,我們家穀倉裡面很多小米、香菇、花豆、花生、紅豆、綠豆,我為了要吃糖果,不曉得自己怎麼那麼厲害,竟然會用鐵絲打開鎖,偷偷拿一袋香菇,拿兩把小米去店裡換糖果,還有假的項鍊,同學為了要吃糖果都跟著我,後來風聲傳到家人耳中,媽媽發現我偷拿東西去賣,把我雙手反綁起來打我,說他們辛苦耕種的成果,我怎麼可以自己拿去換東西吃,被我哥哥、姊姊知道的話,要怎麼向他們交代。那天我被打得很慘,從此不敢偷東西。
我從小就很會交朋友,有愛心,也比較樂觀,我連跟學校工友都很好,有東西都會拿給他太太,我爸爸每次打獵打到山豬,我就會偷偷拿山豬肉給他們。有一種山野菇很漂亮,煮起來比雞湯好吃,還有地瓜,只要我家有,我都會拿給他們,有一次他們為了回報,給我很多麵條,我帶回家卻被父親打,他以為是我偷的,因為我們家很窮買不起麵條,我沒有把我偷拿家裡東西送人的事告訴父親,只有跟母親說明事情的經過,她知道後有點愛笑地對我說:『你真厲害!』
家裡孩子多,我是最順服的孩子,但也是最頑皮的,父母親他們很放心我,知道我很獨立,會讓我自己一個人在山上顧小米。我們以前的主食是小米、芋頭、地瓜、玉米和高梁,小米開始變黃,漸漸成熟時,就要去顧小米田,不要讓小鳥去吃小米,前後大約要一個月的時間。
一早我就要走路去小米田,自己一個人待在田裡,大約到下午五點才回家,因為晚上就沒小鳥了。我要站在石頭上趕小鳥,工具是一根竹子,把頂端切開成很多片,搖動時會有聲音,還有把五、六個罐頭用繩子吊起來,也是搖動就會有聲音,這樣小鳥就會嚇跑。
我自己一個人在田裡,家裡沒有幫我準備任何吃的東西,我要自己想辦法。現在想起來,我覺得母親很聰明,她種小米的時候,會先在旁邊種大黃瓜,等到小米成熟,我去顧小米田的時候就有大黃瓜可以吃。還有,他們會把小米田邊的茅草砍掉,用火燒,茅草根的旁邊會有好多蝗蟲的蛋,黃黃的,媽媽教我吃這個,我也會捉蝗蟲,起火烤來吃,聖經裡說的蝗蟲野蜜我真的都吃過了。這些小時候的記憶,我覺得很棒,讓我現在回味無窮,走在松羅步道讓我想起這麼多快樂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