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能再次回到教室,我該怎麼陪伴你呢?」
每個孩子都是父母獨一無二的寶貝
腦海裡一直有個畫面,是在那年陪伴癌末的男孩時,那個下午到他家時,他正在休息,我跟媽媽閒聊著,媽媽帶我到她的房間,我們坐在床邊的地板上,翻看著孩子從小到大的照片,我忍著心裡的酸澀,應和著媽媽說的話,時不時地給些回應,然後翻看到小男孩滿臉笑容,牽著腳踏車得意洋洋地模樣……我們都知道生病的孩子不會再有機會在巷口開心騎車,露出這樣的笑容了。我說不出安慰的話,失去獨生子的痛,再多善意都補不了一點遺憾。
在往後的教學生涯裡,每當我看到眼前活蹦亂跳、有些憨直的孩子都會想起那個來不及長大的天使,我不敢多提,因為有個遺憾─那男孩在最後的一段日子裡,曾收到一份禮物是一台筆電,他興沖沖地問我,他可不可以帶回班上給同學看,我想了想,對他說:「學校是學習的地方,老師很期待你回來上課,可是就算回來上課,我不會特別讓你帶不該帶來的東西來上課,要好好學。」當時我不知道,那是他的最後心願禮物。後來送那孩子走了後,我常常問自己如果再一次重來,我會不會答應那男孩,讓他帶來筆電在同學面前得意一回呢?我不確定。
確定的是,對所有父母來說,孩子就是生命裡最重要的寶物,不管他是聰明的、愚頓的、乖巧的、調皮的……好或不好的評價是別人給的,而孩子是自己的。有些護短自私,其實是自然的天性,身為老師的立場,也許也該接受這點。
在那個下午,我同理了那個媽媽對孩子說不出的不捨,在往後的日子裡,看待每個教室裡的孩子,我多了一份包容。
孩子的情緒需要先被同理接納
多年後,又再次接了小一新生,這次似乎跟過去沒什麼不同。
「我不會」小男生被我提醒要跟著大家寫下答案時,想都不想地對我說。
「你從剛才就沒有拿出課本跟著看,連題目都沒跟著讀,這樣很不好」
小男孩馬上扁嘴,眼眶泛淚,委曲地對我說「我會哭,我會哭很久」
我一下子被逗樂了,教書那麼多年,第一次遇到上課時不專心被叫起來的孩子先發制人的對我說,會用哭的方式來抗議。
我好奇的問他:「你什麼時候會哭?你在哪裡哭?」
他楞了一下,應該是我的反應不似其他大人,不是生氣就是妥協,我對他說:「哭沒關係,是你的心情不好或是因為不會很難過,老師可以讓你哭一下下,不過哭完我們還是要看怎麼幫你學會,對不對,那你先把課本打開,我看你哪裡不懂?」
他打開了課本,我指了指作答的地方,他試著寫了一個答案,是對的!很好,找到突破的點了。
「哇,你看你可以寫對,只是需要再試一試,那你繼續寫」
接著課堂就繼續進行,這段小插曲成了我和小男孩的小默契:
「我跟你說喲,我們把我不會改成我試試好了,下次再遇到不會的,我們先說我試試,這樣就不會先哭,試過了就會進步呀!」老師很認真的告訴(洗腦)小男孩,小男生睜大可愛的大眼,一臉認真的點頭(被洗腦)
後來,有另一個小男生因為跟別人爭吵,生悶氣,站在座位掉眼淚,即使上課鐘響了也不肯入坐,我一樣走過去說了一樣開場白:「「哭沒關係,是你的心情不好或是因為不會很難過,老師可以讓你哭一下下,不過哭完我們還是要看怎麼幫你解決問題?」這時那位〞我試試〞小男孩被眼淚吸引走過來看戲,聽到我說的話,跟著點頭,對正在哭的小男生說:「對呀,只有哭沒有用」聽了我都快笑出來,心想上次是誰哭得很大聲,不過也因為他走過來安慰了小男生,小男生就被帶著坐下聽課了。
有時我們很想跟孩子講很多大道理,希望他們快點懂事長大,往往他們還得學會跟自己情緒相處的方法,有時先同理了他們的情緒,讓他們覺得生氣難過都是正常的,也會被接受,似乎就可以讓情緒過去了。
比跟上進度更重要的是態度
小男孩很可愛,總算是從「我不會」慢慢成為「我試試」,平時熱情過頭的他就開始時不時在上課走動,非常喜歡和別人互動,在同學和老師提醒他時,他會有種不耐煩或天真的任性,跟家長反應他對團體生活似乎很不能習慣時,家長的表情也有點微妙。
直到健康中心發下了從健保卡讀取的全班健康資料:重大傷病,白血病從二歲半發病,已康復,定期追蹤中。
彷彿週遭都安靜下來了,我想起那個下午,再一次想到一直在心裡的問題,如果那個生病的男孩回來了,我該怎麼帶他重新回到團體裡。
其實並沒有太刻意地等待,也不會另眼對待,和其他一樣享受六歲孩子成為小一新鮮人,就是家長最大的心願,這點也是之所以家長一開始不肯在入學資料上填寫告知我孩子身體狀況的原因,媽媽說是醫生建議的,因為有些老師會因為學生有重大傷病資格,而給予孩子不同的對待,孩子康復後,除了有些注意事項外留意一下,能像平常人一樣跑跳學習,讓他跟別人一樣的條件,就是給孩子最大的幫助。
媽媽私下問了我,因為孩子之前生病,所以學習上並不如大部份孩子熟練,也因為生病,大家都會包容他,使得他有些小脾氣,那是不是要找安親班特別加強一下課業,我看了看媽媽,笑著回答她:「對他來說,要練習的是怎麼跟大家好好做朋友,配合班級上課下課的規律作息,而這些都需要一點時間,如果為了功課不會寫送去補習,他有一半的時間必須寫評量做練習,我覺得挫折感會讓他退步,我們再等等吧!有時候拉長時間看,這一點點落後,只是他們在累積勇氣」
看著孩子展開大大的笑臉,用力揮手跟我道別,我覺得我可以再等一等,等到他長出勇氣來。
孩子,我願給你擁抱也願給你尊重,請相信老師會陪你好好學習
回想新生訓練當天,在二個小時的相見歡活動後,家長要接走學生,我對第一次見面的小朋友們說:「下週一我們要正式上課了,今天第一次看到你們,沈老師好開心,你們每個看起來也都很期待,那我們要說再見,走出門口前,你可以選沈老師的一個擁抱,也可以選跟沈老師握握手,然後對我說,接下來兩年麻煩你了」
那小男孩第一個衝上前,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我嚇了一跳,但也緊緊地回抱他,謝謝你們的信任,未來這二年在這麼美好的開場,一定也會有無數讓人回味的故事。
其實他太熱情,嚇到我了XDDD。小女生秀氣多了
也有小男生很穩重的這個小女生讓沈老師覺得當老師也要有體力才行~
最後,我真的相信這是老天爺給我的禮物,讓我有機會去圓滿一個遺憾,給我一個奇蹟男孩。「任何事一定會有好結果,如果沒有,只是時間還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