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編製環境教育有關之著作或刊物–2010年5月南澳高中圖書館刊45期

舊武塔砍草記阿度

記得兩個禮拜之前，我依慣例向妻子申請了這次的舊武塔砍草行動，沒想到她竟然爽快的答應了，她問:這是公益活動嗎?我完全楞住了，這是嗎?如果是，到底讓誰直接受益?也許外人看起來根本就是去玩一天，但如果那麼好玩，大家為何避之唯恐不及?回來後的第三天，惠姍老師的一句話也把我嚇住了，她說:下次要去記得再找我，不知道彥宏是否也如是想?這次的砍草行動給我的感覺就是前後帶著驚訝，中間夾著甜美的感動，我相信惠姍老師一定是嚐出山林真正的味道了，而彥宏老師雖然自覺吃盡苦頭，但回來第五天也說自己有點懷念那邊，看來這次的隊友是全部找對人了。

2010年4月9日5點鐘起床後，我看到遠方的天邊一陣青藍，太平洋、龜山島以及五結地區的平疇綠野都非常清楚，是一個適合登山的好天氣，5點55分上了羅東站的電車，到了南澳已經讓計程車在校門口等了，惠姍、彥宏老師隨即趕來，為了面對今天這場硬仗，除了預定烹煮的食物外，我們還準備了幾個飯糰在路上吃，後來就是因為這些飯糰讓我們創下6個小時來回舊武塔的記錄，沿途好像沒有聽到一個餓字。

大約7點就抵達旃壇的出發點，8點左右就抵達2月來時1.5小時的休息點，接著不到9點，我們就已經通過合流溪、進入更茂密的叢林了，這回的速度比2月份的時候快一大截，在這裡，我們遇到幾位武塔的獵人，我在他們的臉上一點也看不到在學校常見的懶散氣息，他們的眼神充滿了沉穩的智慧，我心想:如果南中的孩子能有這種氣質就好，由此續行，陽光漸漸照進森林，大樹上已經蟬聲四起，沒想到才四月初的森林就可以迴盪著如此美妙的頻率，蟬聲伴隨這我們續行到一個叉路口，左邊的山徑比右邊的明顯許多，我拿出GPS看著2月份走過的航跡，應該是要走右邊下溪的路線，但左邊的路看起來真的很吸引人，難道是新開出來的風景路線?我們決定一試，於是展開了一段40分鐘的迷路之旅，我以為這條路可能是前往老武塔的高路線(其實後來也無法證明是不是)，我們一直往稜線上走去，越爬越高，但我心中一直想著右邊的溪谷，因為確定老武塔是在右邊的山上，路越爬越高，甚至到達一個馬鞍點，兩邊往下看都是溪谷，平緩的稜線上有一些桂竹，難怪有些地圖上在此標示『竹林』，但麻煩的是路線變得不清楚，有些地方好像是岔路，但不管怎麼岔，就是沒有往右邊切的意思，於是我們就自力救濟，直接往下切，還好沒幾分鐘的叢林鑽行就讓我們遇到一條往右下方的明顯路跡，而且還發現一個駁坎痕跡，顯然這地方可能是古代耕地，沿著明顯路跡前行，通過一個斷崖上的獨木橋….，這條路旁的景物好像很熟悉…，剛剛走上來的路似乎就經過這條橋，我突然發現在GPS上的航跡跟爬上稜線的時候完全重疊，於是請押隊的惠姍回頭再檢查一次，果然沒錯，是同一條獨木橋，只是我們兩次的行進方向相反，天啊，這是怎麼了?我們朝著一個固定的方向前進，竟然會接上早先出發那個點?!這只有繞地球一圈才有可能啊!但就是發生了，即使觀看GPS上面的航跡也只是一個繞圈的狀況，可是我們沒有繞圈啊!陽光普照於山林之間，稜線上的微風如此清涼，我喜歡這種迷路，只花四十分鐘就繞地球一圈，哈哈，科學的儀器可以證明什麼?只能證明我們發生無法解釋的事。第二次過溪之後，再走完一段艱苦的上坡以及兩個小斷崖，就是舊武塔前的楓樹林，今年2月楓紅之處，現在已有盛夏的味道，原本滿地的紅黃落葉不知道被掃去哪了，從路基的狀況看來，比亞豪警備道在這裡有幾段是保存得相當完整，她交錯於陽光綠葉之中，行走起來非常寫意。

到達舊武塔癈工寮後，我向後呼喚惠姍、彥宏他們，表示自己已經扺達目標，然後便四處小走一圈，看來看去還是垃圾最多，其實這是台灣山區的普遍現象，也是二戰結束後65年的優良成績，令我由衷折服，另外，在許多平坦到足以書寫的任何材料上—例如木板、工寮鐵皮，我們也可以常常看到品格高尚人士的炭筆真跡，內容甚至還有人類生殖器圖片(偶爾也會有功能示意圖)、正宗台灣三字經之類的不凡作品，台灣的山林固然美，但某些品味異於常人的山客、獵人卻有更令人驚艷的表現，應該足以讓曾經治台50年的日本人哭笑不得。

算了，我應該好好珍惜兩位隊友尚未抵達的這十來分鐘獨處，這不就是現今不可能被妻子批准的獨行山林?我又何必去想這些令人作嘔的『現代古蹟』是如何產生?好吧，就這十分鐘，只有我(人類的部份)跟神，我依著自己假想的那條路越野過去，草、小樹長得非常繁密…….，沒多久，惠姍跟彥宏的聲音來了，我回到工寮，三個人互看了幾眼，好像肚子也不餓，所以不用按照計畫煮飯，但是，從眼神看起來，大家也不打算按照計畫馬上開始砍草，結果就是先休息吧，休息是計畫裡不必寫但一定要做的事，不過，舊社還真的找不到一個可以好好坐下來的地方，所以大約休息十來分鐘之後，霧漸漸起來了，林中的老武塔變得詩情畫意，看來砍草的時機已經到來。

我們沿著心中預期的那條線砍過去，果然不久便在左手邊看到少許舊路開鑿的痕跡，而且也有約70公分寬的疑似路基出現，心中一陣歡喜，就加速向前劈斬可能是1940年留下來的林莽(歷史記載舊武塔遷出的年份)，可惜往前數十公尺之後，路基突然崩斷，我也突然停下來，薄霧瀰漫的森林恢復寧靜，只剩下微風刷過綠葉的聲音、我的喘氣聲、還有惠姍在我不遠的後方用鐮刀修整路側的聲音，路斷了，奇怪的是我一點也不難過，我發現有人在深不可測的綠林中砍草的聲音真的很美，悉悉甦甦自遠而近，好像是來拯救我的某人逐漸靠近。如果今日我是獨自前來，這種聲音將會代表什麼意義?感謝惠姍老師讓我覺得安全。

沒多久，我就看到一個看似弱女子的惠姍邊修剪雜草邊靠近正在斷路之前猶豫的我，她真的很不簡單，長途跋涉來到舊社之後，還要做苦工，比起今年二月那隊中，有一些人還沒到舊武塔就發毒誓再也不來這裡，那種差別真是無法言喻，我再度思考著什麼才是生命所需?上個禮拜跟錢婉君的往來書信中，她提到:『我要花一點時間去思索，尋找一件終身不會後悔的事來做，』的確，人是應該如此，但是後悔與否，要在哪一個時間點認定呢?十年、二十年、斷氣前一分鐘、見到上帝或者上了天堂(或下地獄)之後呢?哈哈，天曉得我來舊武塔這麼多次只為了砍草、看古蹟會不會後悔?其實不用想太多，我當下覺得這件正在做的事是對的就好，將來只能接受神的安排，就像今天的一小段迷路，這是個錯嗎?天曉得我們若提早40分鐘經過後面這段路會遭遇什麼狀況?如果沒有『錯』走這段路，我們會發現一個前所未見的老駁坎嗎?

下午的白色薄紗已經漫進森林，前方的道路已無痕跡，我們完全在山林中航行，時而左手揮刀，時而右手砍樹，然後…..我已力氣用盡，手臂也已劃上幾道芒草、蕨類給我的報復痕跡，鮮紅的條狀襯托綠葉還有幾分美感，我想我們可以收手了，蕃童教育所還在前方雲深之處，就等待下一次的行動吧，所以我們決定回頭休息、煮飯，雖然大家肚子一點都不餓(早上的飯糰威力超強)，我再度啟動汽化爐，2月份他輸給傳統乾柴，但這回我把它的標準裝備背上山—輻射反射板，結果就如她噴出來的青藍火焰一樣美麗，大火1小時、煮了兩大鍋，耗油竟然只有60CC左右!我贏了!事實證明我幾十年堅持用煤油汽化爐是對的，上個禮拜去高X登山用品社買東西，老闆跟我說:『現在的人都用瓦斯爐了，因為汽化爐大家不會用，預熱太麻煩，』會嗎?我看很多人在追求男女朋友所耍出來的手段才是超級離譜的麻煩，代價也不只60CC，哈哈!

整鍋麵跟三個罐頭很快就送下肚子，彥宏把飯後甜點拿出來，竟然沒人吃得下，飯後稍事休息之後，道別的時間來臨，臨走前我抄襲2月那次的慣例，請惠姍用泰雅語向祖靈道別，她纖細的聲音與威浪阿彬雄壯威武的呼喊應有異曲同工之效，接著，我們在細雨中離開舊武塔。

在南澳山區錯綜複雜的獵路、殘留舊警備道、登山道甚至獸徑中，我從來也沒有在這一帶遇到這麼好的天氣，出發之後就漸漸放晴，我們穿越原始林中的翠綠陽光與微風，在某些路段甚至有滿樹的蟬鳴，還有今年2月來時的楓紅山坡，現在已經成了綠林小徑，藍天白雲與搖曳的楓葉，溫度冷熱適中，愉快的感覺豈止是『人間四月天』，我們應該可以重新定義南澳山上的四月天，回程的路上，我一直在回味這些感覺，雨正忽大忽小地下著，經過合流溪之後就是我們俗稱的『高速公路』，我們在這裡遇到上山打獵的古氏兄弟，都是南中的學生(一個在學，一個已畢業)，誰還在乎誰是請假或翹課呢?我們三個老師請假來砍草，前面這學生請假來打獵，你說誰的理由比較正當?當我距離他們還有十來公尺的時候，我直覺來者就是碧候的洪XX，矩形的臉非常相似，我心中有點震驚，他的手不是已經………，怎麼還能上山打獵?!兩隊人馬靠近到三米之內時，我的眼睛很緊張地往下移…….，他的手…….，天啊，四肢完全正常，那麼他到底是誰，緊張的我突然回過神來，再仔細看一下，原來他是變胖的古XX，我鬆了一口氣，他手持獵槍、帶著弟弟要去老武塔過夜。

走完『高速公路』之後回到旃壇，計程車司機已經在此呼呼大睡多時，狼狽模樣的三個人踏上人類製造的快速工具回家，回程山路一共花了2小時50分，比上次快了40分鐘，有點近乎狂飆的速度，其實這不是我習慣的速度，這種節奏是無法好好品嚐山林的，但為了趕上某班火車，也不得不如此吧。

這次的行動雖然沒有重大突破，但我還是深信舊日警備道就是我們砍的那一條，過去從武塔番童教育所回望就是一條寬廣的步道，感覺上他應該是沿著等高線闢築，只不過是中間斷掉太多了，我們所知的台灣歷史不也是這樣?面對這些斷掉的記憶，至少我們已經察覺，比起那批道貌岸然、純粹應付考試的歷史教科書，坦白說我覺得自己今日的行為踏實很多，記得高二的時候，1982年左右，歷史老師給了我49分，連補考都沒資格，有同學為我惋惜，我讓自己當掉並非因為自己選自然組而不重視這門選修課，而是我打死不肯就範去背那些我當時認為莫名其妙的玩意兒。也許是這種脾氣讓我今天不論多苦都要上來砍草，我要親自見證我所要的歷史，她應該就是長成舊武塔這種樣子。

OK，讓我們再積極一點，下一次的行動將會是..

依據2010年2月那次的行動，得知舊武塔蕃童教育所的座標約為東經24度27分16.3秒、北緯121度40分38.2秒，以此座標輔以ＧＰＳ，然後接續我們４／９砍出的那段路直接砍過去(這次的停工點在約在東經24度26分59.7秒、北緯121度40分37.7秒)，到達之後豎立適當之解說牌（山下先做好）。另外，在一些主要的叉路點也要豎立環保指路牌。工具方面，除了大砍刀、小鐮刀之外，我們還需要一兩支小圓鍬，用來整修路面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