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腳埕和工藝坊前的苦楝開花了~
好多年前寫的文章,關於ying遇見苦楝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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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是在利澤國小,忘了是為什麼事來的,流浪到宜蘭的我,只記得那渲染了整個天空的紫色;我隨意地在校區漫步,走過一排教室的轉角後,除了滿樹紫花,眼裡沒有再見到其他東西。
這是什麼樹啊?同行的人答不出來。明知道手中的傻瓜相機拍不出花朵的形貌,還是拍了,也許可以拿照片問出這是什麼樹吧。
在峇里島,居民的祖先為了感念椰子樹帶來的經濟利益,恪遵房子不能蓋得比椰子樹高的規範,讓這個和樹一樣高的城市,保留了虔誠的綠色天際線;到日本京都,街道不只是柏油馬路而已,要雙人合抱的百年銀杏樹,簡單卻富哲思的葉片,是古都生生不息的秘密。
無論在台灣還是他鄉異國,每個初次造訪的地方,大樹總是最令我感動。每一棵立地深根的樹,都是大地的日記本,默默地寫下人們對土地的記憶。
我,就這樣迷戀上那紫色的相遇。
再次相遇,是從螺訊第四期上王三郎的文章;原來「她」就是苦楝。
苦楝,台語俗稱「苦苓仔」,這是台灣某縣市的一個小地名;有名人以此為筆名;據說苦楝樹枝是昔日平埔族女巫進行宗教儀式的用品,卑南族也有此例;還有,苦楝果實也可製成天然農藥(註)。
苦楝如宜蘭的縣樹「台灣欒樹」般會隨四季變化,因為這種相似的習性,後者又被稱為「苦苓舅」。每年三月,苦楝萌芽,紫花盈枝,接著綠葉濃蔭,花謝結果,當果實由綠轉黃,則滿樹葉落盡,留一樹枯枝領受寒冬,難怪再回到利澤國小找尋記憶中的那一片紫,卻遍尋不著,原來是季節不對。
苦楝的生長特性適應著台灣的氣候,遇到颱風每每容易折斷,但是主幹還在,仍舊生生不息,種子落地生根,容易繁衍,農人則嫌麻煩,因為風雨後要清除斷枝,小樹苗冒出太多也得一一清除,甚至到現在,農村居民對諸多樹種仍存有忌諱,實例之一就是排斥「苦苓仔」,認為其名字帶「苦」不吉利而不願意種。
有人說無尾港是苦楝鄉,雖然這裡未必有著最多、最美的苦楝樹,這樣的自詡,反應的竟是一種鄉土的情結,傳達對本土的認同。台灣三、四百年來歷經多個外來政權,在本土性受到壓抑的情形下,本土物種也淪為卑賤,據稱,台灣二十二縣市選出的縣(巿)花、樹共有二十七種,其中只有五種為鄉土物種。
欣賞苦楝的人,將她比做日本的櫻花,雖然沒有櫻花的燦爛奪目,總覺得能見到苦楝的地方,土地便自然流露出含蓄的台灣味。
在苦楝花開的季節,拜訪社區內合樂媽媽教室的秀梅,回程經過楊效華老師的雜貨店,年屆七十的他曾在岳明國小教過書,所以庄內大家都稱呼他楊老師。十九歲因為戰亂流離孤身來到台灣,楊老師在此落地生根,如苦楝般根深柢固,種子落地又萌芽,歷經半個世紀的滄海桑田,兒孫已成群。不起眼的老舊雜貨店,據說是日據時代就有的,楊老師約在民國五十四年時頂讓下來,那時還是蓋著鐵皮屋頂的石頭厝,現已改建,店鋪的尺度正如他溫吞、大而化之的性情;麻雀雖小,卻包辦嶺腳「城仔底」婦女在廚房料理的需求和小孩子貪食零嘴的欲望。
雜貨店前窄小的騎樓下,四位小朋友正玩著辦家家酒的遊戲,當中只認得玉鳳,其他雖不認識,但都面熟,她們見我走過,隨即向我招手,而我像個愛湊熱鬧的孩子,好奇地想知道遊戲進行到什麼段落。原來,一場婚禮正在進行,一張正中間撕了個洞的報紙,就是新娘的盛裝,她們喚我來當新娘,要戴上「頭紗」時卻發現不合身,得再撕大一點才套得住我的頭,我不表意見,但有人覺得可免,因此做罷,這時候,有人送上一束紫色的新娘捧花,好美,映著白裡透紅的童顏,不禁試圖回想自己的童年,是否也對鮮花與白紗組成的婚禮有著最單純的幻想和期待。
不知是誰又有意見,覺得花束不夠多,要再多摘一些。到哪裡摘啊?苦楝樹都有好幾公尺高,剛忘了問她們怎麼摘到的。一群人跑向旁邊距離五、六公尺的土地公廟,只見玉鳳動作熟練地攀上圍牆,身體倚著土地公廟的牆壁站著,一手拉下樹枝,便摘起花來。
既擔心又羨慕地叫她們要小心點,不一會兒,已經停歇的雨又開始飄落,其中一位小女孩應該是楊老師的孫女,撐著傘的她忽然開口問說:「你是誰?」,玉鳳在一旁說她知道,但一時之間卻不知該如何說明,支支吾吾的,還等不及我回答,問問題的人自己竟也覺得好笑地說著:「不知道你是誰還跟你講話!」。
第一次與苦楝的紫色花束這麼親近,也是第一次感覺童年記憶就沈澱在最明亮的心靈角落——在一個飄著細雨的春日午後,和一束花、燦爛的童顏、幾聲笑語相遇,隨即就被喚醒——溫溫暖暖的。
註:根據有機農業專家鍾茂樹的說法,用印度苦楝的果實製作農藥效果比較好,至於本土的苦楝子,大概只有他一個人在使用,順便在此公布作法,有興趣的讀者不妨一試:把苦楝子曬乾,壓破,以三公斤醋,一公斤苦楝子的比例浸泡,約一個月至一個半月的時間即可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