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有天去不靠海的蒙古作客,當地人慎重其事地用牽罟舞當作迎賓舞來接待我們,
請我們喝魚丸湯、吃烤魷魚,豈不怪哉! 怪哉! ……
【本文寫於2005年,發表於小地方台灣社區新聞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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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8、19兩天至台東參加省政府辦的社區營造研習,其實往返車程就佔了整整一天的時間,主辦單位所謂「走動式觀摩、參訪學習」的時間並不多,不過接待的社區倒是看得出來個個卯足了勁,欲使出渾身解數,讓我雖然覺得有些地方「很不對勁」,還是不忍心在座談時提出來,怕讓那些辛苦的社區成員心裡受傷。現在已經「事過境遷」,拿來當作寫文章的他山之石應該比較沒關係了。
開幕式之前有段迎賓的表演,負責演出的社區我姑且隱其名吧,因為如果光看他們的表演,你可能會疑惑加混亂—-他們到底來自哪個國家?從現場演奏的音樂曲目開始到演出者的服裝、舞蹈都是蒙古的,連獻給在座長官喝的也是「天可汗酒」。演出者的用心當然是沒話說,不過,這..這..這實在是讓人覺得太詭異了吧!一群人在池上鄉的「地方文化館」看著千里之外的異國舞蹈,不給喝能代表地方特色的「有機胚芽玄米茶」而是「天可汗酒」,司儀還在一旁配合描述大漠風光如何如何,並讚揚「這一群台灣東部的農村婦女,能夠把蒙古舞蹈表演得比大陸的更棒」,場面越熱鬧,越讓我對這種文化主體性錯亂的現象感到深深的悲哀。這應該也算是一種「台灣奇蹟」吧。
這就讓我想起港邊社區推動牽罟舞劇的「辛酸史」。2001年社區獲得農委會漁村新風貌計畫補助,原本是給一筆項目,但我們認為社區剛起步,應該要先從小規模的活動做起,藉此訓練社區幹部,於是硬把經費拆成將近廿項子計畫,其中之ㄧ就是牽罟舞的演出。牽罟是本地的傳統產業,雖然已經被時代淘汰,屬精神層次的文化面應該設法保留,我們請到有劇場鬼才之稱的陳明才(阿才) 擔任導演,游源鏗編寫劇本,由社區居民擔綱演出。
當時阿才住在台東都蘭,他願意來港邊指導,實在是大家的福氣,不過事情進行得並不順利,由於當時社區的港口及嶺腳聚落各有媽媽土風舞隊,兩邊不和的情形原就非一天、二天的事,加上大家對劇場演出方式缺乏接觸與瞭解,部分成員當初在排練時都以一般跳風舞的心態面對,對阿才引導式的教法顯得有點抗拒,致使許多理想未能展現,不過首演時還是獲得許多掌聲。
有鑒於此,第二年我們想要調整操作方式,但是阿才已顯得力不從心,當時我們並不知道他被憂鬱症困擾多年,一心希望能借重他在劇場表演的才華,後來,雙方協調出新的模式,就是聘請蘭陽舞蹈團的老師來編舞、教舞,以符合這些媽媽們的期待,阿才則協助整體演出的導演工作。
不過,說得比較容易,要找老師來可不簡單,大部分的舞蹈老師都嫌遠而不願意來社區教舞,結果最後答應來的竟是住在新竹的黃玉茜老師,她認為牽罟舞若能編成,相當具有地方特色,因此她也很用心地希望能有專人製作背景音樂,於是,我們又找上蘭陽戲劇團的陳文漢協助,此次討論後,陳文漢又建議我們找專人編寫劇本,介紹了已經為他們劇團編寫多齣劇本,但人住在加拿大的林紋守小姐。我們又開始跟紋守接洽,並趁她回台灣時碰面,她起先也應允,但最後又表示沒有空而放棄。繞了一大圈之後,一年的時間很快就過了。
後來想想沒辦法,就請黃玉茜老師直接編舞,不要故事劇本,想不到黃老師卻因新竹、台北、宜蘭三地奔波太勞累而小產,讓我們不得不體諒地讓她選擇休息,後來還傳來阿才導演投海自殺的消息,讓人感到這齣牽罟舞真是命運多舛。
所幸我們的牽罟舞負責人林木樹有著過人的意志力,即使被有些冷眼旁觀的人當面嘲諷說牽罟舞跳不成,他仍然堅定地要完成。2003年社區又爭取到文建會的經費補助牽罟舞,我們決定不要用媽媽教室的成員,改由岳明國小的學童上陣,可以讓牽罟舞成為學校特色,並且可以建立傳承的機制,熱心地黃玉茜老師也幫我們找到住在南方澳的林靜怡老師來教舞,林木樹也運用他在宜蘭愛樂交響樂團的人脈資源找到洪筠惠老師編寫舞曲,到此可說才大勢底定。
港邊社區的牽罟舞共有五幕,還記得今年四月首演時,我感動得眼淚直流,除了有感於整個過程的波折與大家的付出,最重要的是前人牽罟時的點滴,透過舞蹈呈現在我們的眼前,那些阿公、阿嬤們看到時會心的笑容與身歷其境的感情投射,讓我感到這樣的堅持是正確的!
關於在台東某個社區的蒙古舞蹈,我想也不需要有什麼嚴詞批評,畢竟這種錯亂是有其歷史背景的。我們只要把角色對換過來想一下,如果我們有天去不靠海的蒙古作客,當地人慎重其事地用牽罟舞當作迎賓舞來接待我們,請我們喝魚丸湯、吃烤魷魚,豈不怪哉! 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