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白話文 無古文底哪寫得出
吳昆財/嘉義大學史地系助理教授(嘉縣民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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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歷史去中國化後,歷史研究者出身的教育部杜正勝部長又在高中的國文選材上提出「杜氏理論」表示,國文教育不能脫離台灣社會環境,例如應把防災觀念帶入國文教育中;同時指出,他的偶像是白話文運動大將胡適,並稱有些文言文教材太過艱澀,連他也看不懂。
初聞杜部長之論頗有道理,若再深究,其實是大謬不然,其中處處充滿了邏輯上的錯誤,以及諸多反文學的思維,簡言之,外行人說內行話。
為文學而文學
中國才出現一本本傳世經典
首先,純文學是一種美的欣賞。杜部長說,古道、西風、瘦馬文章雖美,卻與台灣無相關,這種觀念很熟悉。歷來學界都同意,古今中外的學問與藝術,包括中國也不例外,起初皆為實用。在中國學問皆為官方之學,其目的也在實用。人類的物質富裕與文化進步後,追求心靈層次的提升,亦即追求美的思維,開始凌駕於實用主義之上。所以在三國時代曹丕〈典論論文〉一出,中國的文學史走上了純文學之路。何謂純文學?為文學而文學,不含其他附加的目的。基於這種純文學的觀念,日後中國出現一本本傳世的經典。
但在唐中葉卻有一位老學究韓愈,這位唐宋八大家之一,倡言「文以載道」,希望恢復古代文學實用目的,但成效不彰,宋詞、元曲紛紛攻占人們的心靈,因為載道是一回事,美學的賞析又是一回事。其實,即便古文也並不完全只有美,而無實用價值,例如,〈悲憤詩〉、〈孔雀東南飛〉、〈木蘭詩〉,不就是在美學中,充分呈現時代背景,而傳誦千古?由此觀之,杜部長和韓愈一般,試圖以個人的道德觀加諸於學子。
何謂古文?
是傳誦千古的文學作品?
其次,杜部長強調古文內容太多,應該刪減,但什麼是古文,是三代的文章,例如《尚書》?還是傳誦千古的文學作品?若是前者,我們舉雙手贊成,因為三代文章艱澀難懂,即便是唐宋仍是卻而止步,何況是現代人。但如果是那些雅俗共賞的古文,則何來古今之分。試問,總統府每年頒贈給對國家有貢獻人士的褒文,那一篇文章不是含有駢體性質?那一份不是朝著抑揚頓挫的美學前進?
第三,杜部長舉胡適大力提倡白話文運動,藉以支持自己刪減文言文的正當性,這又顯示出杜部長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國人千萬不可忘卻,胡適發起白話文運動前已在其故鄉接受過完整的私塾教育,四書五經等中國古籍早已內化在胡適的生命裡。胡先生的白話文大作,絕不是一個毫無古文底子的人,所能寫出的作品。
再舉一位白話文大將、人稱幽默大師的林語堂,他的白話文與英語作品傳頌海內外,但在其《八十自敘》一書,如此記載:「在夏天……父親就是老師。他教我們念詩,念經書,古文,還有普通的對對子。父親輕鬆容易的把經典的意思講解出來,我們大家都很佩服他。」林大師最後甚且模倣古文學巨著《紅樓夢》,完成了膾炙人口的《京華煙雲》。
防災找專家演講
就給孩子美的國文教育吧
從胡適與林語堂的白話文學成就,必然建立在古文的基礎上。易言之,古文底子好,白話文就不會太差。杜部長是上古史專家,若當初古文能力訓練不足,成天學的是「小貓跳,小狗叫」,怎會有今天的杜大院士兼部長?
總之,我們認為現代國文教育無須承載太多的包袱,要防災觀念找消防隊與專家定期演講即可,就給孩子美的國文教育吧!人類經過時代篩選與沈澱後,所保留下來的那些美善經典,絕對超越人為藩籬,凡具有美學特質的人都會極力追尋的,這絕對凌駕於弔詭的「杜氏邏輯」之上!
【2004/11/26 聯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