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訃聞 沒有我的名字 http://news.yam.com/chinatimes/healthy/200510/2005101737410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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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瑞昌/整理 2005-10-17 04:00 中時電子報   

汪老先生,嘉義人,七十九歲

 

六十五年前的舊曆二月初二,那天是土地公生,透早警察就來將我帶走。

那時我在家裡已經躲了一年多,雖然媽媽捨不得讓我離開,但還是沒辦法。

我常常因為想家而暗自哭泣,有時候我站在山丘上望著院外的大馬路,

不知道自己從那裡來,而我究竟要往那裡去?戰爭期間,

有一次我因吃不飽而偷跑回家,結果十天後在管區的威脅下自動回到樂生院,

換來藤條鞭打和三天禁閉處分。

我曾經被強制去山上撿木材來燒柴火,由於神經痲痹的緣故,

我的手在燒傷時竟無感覺,以致於失去所有手指頭,變成現在這個難看的樣子。

媽媽在戰前、戰後各來看過我一次,她跟我說,要聽老一輩的人和院方的話,

趕緊治療好才可以回家。可是誰能料到,我卻永遠都回不了家。

媽媽在農會做代誌,後來她退休,因糖尿病的關係,身體健康大不如前,

在台北二弟和嘉義老家之間來來去去。有一天弟弟通知我,

媽媽在馬偕醫院病危,要我去看看她。

我趕去醫院時,媽媽已經不能說話了,但她睜開眼睛看著我,

她曉得我來了。那天晚上,我留守醫院照顧她,

我還記得用棉花棒沾溼了水,幫她擦拭嘴唇。

隔天媽媽就走了,我陪她走過人生的最後一夜。

戰前我被強制收容到樂生院,家人曾來信告訴我說,警察定期

要求全家都要去做檢查,害他們常受到鄰居的指指點點,

這讓我感到很自責。

其實我是一個沒路用的人,二弟和我相差十歲,去年他過世,

我自己曾想如果可以,我願意用我的壽命來跟他交換,

因為我那些侄兒都很有成就,他應該要活得比我久才對。

日本律師問我,為什麼在媽媽過世的訃聞裡頭,詳細記載我的兄弟

和親友的姓名,卻沒有我的名字。我的回答是,可能家人覺得

讓別人知道有一個樂生院的痲瘋病家屬不太好吧!

怨嘆又如何,這就是我的人生。今年八月去東京出庭,我的心情是

既緊張又很興奮,因為這輩子終於有機會去日本,不過我擔心腳不能走,

怕給人家帶來麻煩,所幸一切都還順利。擔任翻譯的先生,

拍拍我的肩膀,說他也是台灣人,住高雄小港,要我不要怕,

讓我心頭穩定多。

在法庭上,我告訴法官、律師,如果日本政府沒有將我強制隔離,

我有祖母、有媽媽煮飯給我吃,在家人的照顧下,我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說到這裡,我將雙手高舉給法庭看,那時候的我,已經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