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與無限大的概念

愛與寬容

現在的五結路,我每天上班幾乎都會經過的,也是當年母親與外婆走的同一條路。自從有國道五號之後,這條充滿歷史記憶的道路已經不是我童年時的稻浪夾徑、遠山層疊,現在景觀是啤酒屋、烤雞店、檳榔攤等等,稻田只剩一點點了。

每當雨季來臨,我騎車經過這條路,就會想到母親說過的許多故事,例如在沒有路燈的暗夜,她與外婆各揹著一個發燒的孩子,用快走的方式從五結走路到羅東求醫,當經過黃氏祖厝時,因為鄉民繪聲繪影的神鬼傳說,使得她們害怕得跑步通過。如果現在要一個住在五結的人走路到羅東買東西,他會願意嗎?記得我唸高中的時候,吃晚餐後常常約母親、妹妹出去走走,我們用的方式是騎腳踏車到清水海邊,來回也要十幾公里,同樣也是路燈極少的暗路,現在的人可能連騎機車去都懶了。可是,那時的我們很開心,晚風在暗夜中顯得特別清涼,還可以邊騎邊聊天。這些美好的記憶就是最可貴、純淨的財產,經歷過這些事,我對於各種物質慾望變得很無感,甚至感到厭惡。

我小學的時候也常放學走約5公里的五結路回家(當年叫中福路),徒步在這條路上的經驗很特別,不同的天氣可以帶出不同的感覺,這些感覺累積成一種歷史記憶,每當我經過這條路時,就會想到當年的邊走邊欣賞遠山、稻浪的回憶,還有設想母親、外婆背著強媬中的我們,暗夜快走數公里求醫的事。

現在的我,有時也覺得工作與家庭兩頭燒,但憶及兒時對母親的回憶,我就會覺得自己還算幸運,那時家裡沒有自來水、沒有抽水馬桶,甚至有一段很長的時間沒有洗衣機,母親每天把全家人的衣服泡在大水盆裡的壯觀場面,還有她徒手一件件搓洗衣物、擰乾、晾曬的事情,加上每天煮早晚餐、帶六個便當等等負擔沉重的家事,母親白天還得到學校上班,現在的我只不過操持她10分之1不到的家事吧。記得母親說她剛嫁入黃氏大家庭時,常常凌晨3點就害怕到睡不著,獨自坐在床頭,擔心自己會比婆婆晚起床,意即唯恐沒做到家事會挨罵。現今看來,如此不人道的待遇,怎能發生在一個應該以互愛互信為核心基礎的家庭之中呢?或者說某些家庭組合的一開始就不是以愛為目標,只是為了生存利益而結合的一群人吧。這樣說也許殘忍,但客觀事實不就是這樣?

人要從無知走向文明,本來就要付出許多代價,支持前進的動力往往是人內心最基本的良知,這種能力是天生的,當一個人越清楚這個世界時,就會越有勇氣去改變一些跟良心相違的事情

已經發生的事情,我們在搞清楚全貌之後,當然可以選擇寬容,但寬容不代表認同人們故意再犯相同的錯誤,而是要盡力避免重蹈覆轍。那些錯誤有時代表著利益的爭奪,它可以發生在交戰的敵人之間,但不應該發生在家人之間。

任何的生命必然有始有終,重點在於整各過程是否能有更少的遺憾與更多的美好。當人離開以後,所有事後的形式如果無法讓人記取歷史教訓、學習善待在世者,我任為這些形式都是沒有意義的,頂多只是彰顯傳統長輩的威權罷了,這些威權對於長輩是有利益的,它可使一群人對另外一群產生壓力,進而可能控制別人。我不理解這種權力慾望何以會出現在家庭,希望有一天大家都能擺脫這些。

當我對這個世界了解越多,就越會發現自己過去對真愛的無知。過去的已經無法改變,但未來的仍然大有可為,有許多事情的發生不是命運中的必然,而是在連串偶然的選擇之後形成的,簡言之就是因果而已。愛需要學習,在我們付出許多慘痛的代價之後,這樣的程序應該可以化簡了。學習愛是需要引導的,需要一個非常懂的人來引導,引導的時間越早越好,當孩子的心靈還很純潔的時候,他們懂愛的能力越強。記得品毓在7歲的時候,有一天,我跟他在陽台的菜園種菜、玩遊戲,累了就一起遠眺田野與龜山島,因為當時他的身高還無法讓視線越過女兒牆,於是我就背起他,讓兩個人的視野一起飛過那片美麗的稻田,直達遠方的大海與龜山島。當一陣涼風拂過我們的臉時,品毓說:「爸爸,每一天都是特別的,對不對?」

當孩子上國中後,我有一次看他的作文,題目是「我的家庭」,孩子寫了一句對真愛非常特別的解釋,他說:「父母的愛,是每個人第一次接觸到『無限大』的概念」其實,他早已知道數學裡頭的無限大的概念,他竟然可以感覺到人與人之間也會出現這種類似無限大的感覺。這是我從來沒有體驗過的,也無法理解為什麼可以從父母得到「無限大」的感覺。

是的,我們的每一天都是特別的,真正的愛就是有無限大的可能,在生命的過程中,我們應該把每一天都視為禮物,也應該讓任何善的事具備無限大的可能。人的生命總會有消逝的一天,但真愛的價值將永遠存在,條件是要有人傳承它。

 當我們學會愛與寬容,一切將會無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