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吳敏顯老師

吳敏顯老師十分客氣,他希望能和孩子談談書中的故事,因為有時文字能傳達的畢竟有限,非生活在當時的人們所能體會,他很願意和孩子聊聊故事中的時空背景。因此希望孩子能看完他的書~我的平原,在從書中找出不懂之處和老師討論,所以以下的問題就是針對”我的平原”一書所提的問題喔!

1.宜蘭市從前街景,建築看起來很美,請問宜蘭市從前的街景如何?

 

宜蘭街,尤其中山路上的建築,大家仔細去看,仍有很多很雅緻很漂亮的老建築。日據時期曾進行道路拓寬,建築物跟著整修或重建,所以目前看到的老房子幾乎都是那時候留下來的。以前的人,會將自己的姓氏標記在房子外牆,無論房子或事業,都懷抱著世代傳承、永續經營的心志。

 

許多外國城市會設法留住古建築,老商家通常只掛著小招牌,但台灣人喜歡用大面積的招牌把舊的建築遮蓋起來,招牌比大的結果,往往讓人眼花撩亂無從看起,建築之美也被遮掩。這麼一來,全台灣的都市街道都一個模樣,失去自己原有的面貌。人們只能從卸下招牌後的建築物原本面貌,去追懷一個城市真正的模樣。

 

書中照片~大中華文具行,已搬遷至舊城東路和康樂街口,商家名稱不變,但經營者已易主。

 

2.「碘酒味的牛卵核」中提到的牛為什麼要閹割?

 

過去沒有農耕機,農家都需要靠牛來耕作,但只有耕種面積較大、經濟狀況較好的農家,才養得起牛隻,所以一般農民就會跟有牛隻的農家商借犁田。雖然牛是溫馴的動物,但動物都有發情期,一旦公牛進入發情期,情緒不穩難以駕馭,必須進行閹割。農民請不起獸醫,牛隻閹割都是由鄉公所獸醫免費代勞。壯圍鄉公所廣場以前有棵Y字型的榕樹,牛角正好綁在開叉口,方便獸醫進行閹割手術。早年一些特殊的生活場景,都是很好的寫作材料。

 

3.您小時候有抓斑鳩的經驗,請問抓斑鳩的用途?

 

以前窮人多,自己家養的雞捨不得吃,養大送到市場賣錢貼補家用或讓孩子繳學費。家人的營養攝取,往往得另闢蹊徑。

 

我大舅是木匠兼水泥匠,參與過很多廟宇的興建,但這行業畢竟不是每天有工作,工作閒暇時,舅舅家的幾個表哥,就會網捕斑鳩來食用。海邊沙地的花生園收成之後,野斑鳩會成群地聚到園裡撿食掉落在沙地的花生。野斑鳩肉質肥美像雞肉,以前的窮人家就會想抓這些野鳥來充當食物。

 

4.文章中龜山島隧道中遇見的士兵是真是假?

 

龜山島在軍事管制的年代,民眾登島不易,大家對於到不了的地方,往往會拿想像去填補。我第一次登島時,具有軍人身分,所以看到一些不對外開放的軍事設施,當時島上村落還有居民,也可以在小店鋪吃剉冰。後來居民遷出,軍隊撤走,我又陸續去了幾次。第二次深入坑道時已無軍人駐守,但周遭讓我感受到的,似乎仍停留在槍炮火藥的層層包夾的氣氛裡。

 

因此,在逆光的坑道中穿梭,任何人都容易產生幻覺,一個寫作的人處在這心緒恍惚的情境下,肯定浮想聯翩。至於如何下筆,端看個人的表現手法。這就是我在軍隊撤走之後,還會在坑道裡遇見武裝士兵,而且還和他有一番對話的緣由。你說,是真是假重要嗎?

 

5.為什麼以前的割稻機會放在船上?

 

礁溪塭底因為地勢低窪,田地泥濘,踩在上頭有時會陷到大腿,因此稻榖收割時,打穀機必須放在鴨母船上操作。現在這些低漥農田大多變更用途,不再種稻米了。

 

6.宜蘭河渡船頭的位置在哪裡?

 

在公路交通不發達年代,宜蘭河有好幾個渡船頭。到了日據時代陸續開闢公路興建橋梁之後,渡頭逐一廢掉。像宜蘭市慈安寺後的下渡頭,到民國五十年前後才廢掉,用老孔廟拆下來的木頭搭建便橋,但不久被大水沖毀,一度又回復渡船來回兩岸。民國5152年建了鋼筋水泥的慈安橋,現在的下渡頭橋是之後改建的。

 

而在壯圍鄉東港村第十三鄰的貓里霧罕的下社渡船頭,是宜蘭河最後一個渡頭,直到民國八十年前後建了貓里霧罕橋才廢掉。貓里霧罕的居民因為早年河流改道,使他的菜園和農田都在河對岸,耕作收割都得渡船通行載運,只有少數有錢人家自備小船。好在這渡船有鄉公所編預算補貼維修,減輕居民一些負擔。如果不乘渡船,在濱海公路噶瑪蘭大橋未興建之前,居民要繞一大圈先往北到公館國小,再往南勾回來到古結村,然後左轉往東,才能到達住家對岸的田裡工作。噶瑪蘭大橋建好後,居民可騎腳踏車或機車上橋,半途跨過宜蘭河之後,把車停在橋上,人沿著橋西側一架梯子「空降」到橋下的田裡耕作。民國八十年貓里霧罕橋建好之後,居民才能夠就近上橋到對岸,渡船頭也是那時才廢除。

 

這是鄉下一段很特殊的歷史,有很多故事可以寫。我曾經帶過詩人瘂弦一家,及小說家黃春明、詩人林煥彰,和很多寫作朋友搭過這艘渡船。

 

7.書中您描述的故事是否是在當記者時期的聽聞?

 

寫作題材無限寬廣,不管從事任何工作都可以找到寫作的材料。當記者接觸面大,是可能比一般人聽到更多的故事。尤其我的上一代,鄉下幾乎有95%的人不識字,他們雖然有豐富的閱歷,要轉換成文字書寫下來,畢竟不易。

 

到了我這一代,雖被鼓勵讀書,卻因為升學壓力,和必須到外縣市讀大專院校,使兩代之間的聯繫有著一道鴻溝。老一輩想講的故事,卻沒人聽,因此很多老人家的經歷或聽聞,並沒有被記錄下來。

 

漢人開發宜蘭發展才兩百多年,應該有很多故事可以追溯得到,事實卻非常困難。因此,我在從事記者工作期間,會特別騰出多很多時間,到鄉下去做訪談,去聽老一輩述說他們的故事。

 

8.有那些關於宜蘭河的傳說?

 

想了解宜蘭河的傳說,建議你應當讀一讀我所寫的《宜蘭河的故事》,那是花了很多時間,沿河做不斷的訪談和追蹤寫下的。宜蘭河平原段,長度不到20公里卻有說不完的故事。在訪問沿岸耆老的過程中,我發現幾乎每500公尺就有一個故事流傳。

 

任何的山川景物都有它的故事存在,這些傳說和故事才是它的生命和靈魂。山川景物如果無法讓人了解它的過去和內裡,大家看到的不過是個表相,是個空殼子,怎麼能叫好山好水?

 

現代人所謂的深度旅遊,往往被導向吃這個、吃那個,撐飽肚子之後「上車睡覺、下車尿尿」。當然看不到什麼真正的好山好水。

 

9.您提到上學前為什麼要先學會擦屁股?

 

我小時候住在壯圍鄉公所前面,平日玩在一起的都比自己年齡大一些的孩子。到某一天,突然發現這些玩伴統統上學去了,就吵著要媽媽也送我去學校。那時我才五歲,通常進一年級的學童大多七、八歲,就像我那些玩伴。媽媽心裡明白老師不太可能要我這麼小的孩子,特別向老師推薦,說我已經認得不少國字。結果老師還是一直強調,孩子年紀太小而不肯點頭。

 

這時剛巧有個學生從廁所回來,老師問那孩子有沒有擦屁股,等那學生點頭之後,老師才讓他就坐。原來上學需要自己會擦屁股才行,我立即告訴老師說,我也會擦屁股。老師大概想不出甚麼理由推託,就收我這個學生了。

 

10.北宜公路上的”鬼火”真的看得到嗎?

 

現在光害太嚴重,看不到了。以前整個宜蘭平原房子少又低矮,路上也沒路燈,一到晚上除非天上有星星月亮,幾乎沒有任何光害。早年站在壯圍鄉農會辦公室的台階上,就能夠看到穿梭在北宜公路上的車燈,因為山路彎曲,不時有樹叢遮掩,加上距離遠,使那不斷移動的光點時隱時現,飄忽不定,於是增加了孩子們的想像空間,認為那是鬼火或神明火。

 

現在的孩子當然看不到以前那些景象,但這絲毫不會影響想像力的運作,現在的孩子寫眼前所見所聞,在未來的人看來,也會覺得很有趣。

 

11.書中提到黃春明老師一些糗事,是否擔心黃老師生氣?

 

不會的,因為我們很早就認識,更何況你們知道的糗事,大部分都是他屋後那棵老樟樹看到、聽到之後說出來的,他當然不好意思怪我。當年他回宜蘭龍潭邊購屋寫作,我經常在發完新聞稿就跑去聊天,聊文學、聊寫作、聊地方人和地方事,主要是聽他講故事。他一度還鼓勵我,買他對面的房子好當鄰居,只要打開各自的書房窗子,就可以對談。

 

12我的平原這本書的封面是您自己畫的嗎?

 

不是,是知名的插畫家吳怡欣的作品,她得過插畫獎項。雖然我學過畫,但一個人的工作時間和精力有限,必須要認份,因此我把時間留給寫作。免得樣樣都通樣樣稀鬆,反而不好。

 

同學們看完老師”我的平原後”針對書中內容提出問題和老師討論,所以以下內容都是書中內容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