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自講義雜誌電子報
文/焦元溥
一九九三年,剛滿二十三歲,還在茱麗亞音樂學院就讀的鋼琴家陳毓襄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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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琴家波哥雷里奇(Ivo Pogorelich)在洛杉磯舉辦鋼琴大賽,僅設二十三歲年齡下限,但參賽者須具國際大賽決賽資歷,首獎十萬美元獎金。」
一九九三年,剛滿二十三歲,還在茱麗亞音樂學院就讀的鋼琴家陳毓襄,抱著興奮又緊張的心情回到美西。十歲那年,她和母親來到新大陸,展開音樂之路,後半年就奪得全美五十州鋼琴比賽少年組冠軍,之後更破紀錄地連三次榮獲青年組冠軍,也在國際大賽中獲獎。洛杉磯本是她的第二故鄉,但此次返家,心情卻很不一樣。
「當時我根本沒想過自己會得名。我參加比賽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親眼見到波哥雷里奇一面。」從一九八○年未進入蕭邦大賽決賽引發軒然大波開始,南斯拉夫鋼琴家波哥雷里奇就以獨一無二的魅力與技巧震驚世界,成為樂界無出其右的天王巨星。陳毓襄完全以見偶像的心態來參加比賽,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坐在台下的波哥雷里奇夫婦早就鎖定冠軍,而那個人正是她自己。
對陳毓襄而言,比賽是琴藝與意志力的考驗。但對波哥雷里奇夫婦而言,卻只是靜觀這台灣少女的潛力。「我在陳毓襄身上看到奇高的天分。當我聽她寄來的甄選錄音帶時,不敢相信這竟出自一位二十三歲的女子,甚至一度認為這是冒名頂替,不准她來比賽。但從她第一輪演奏第一曲開始,我不但確定錄音的真實性,同時也知道,只要她把比賽好好彈完,冠軍就是她的。」比賽過後,喜獲可造之材的波哥雷里奇夫婦邀請陳毓襄至倫敦寓所,與他們一起生活並學習。
「我還記得第一次和波哥雷里奇夫人克澤拉絲(Alice Kezeradze)上課時所受到的震撼,」雖是十幾年前的往事,陳毓襄仍然記憶猶新,「我想,我剛獲得冠軍,上課前又格外苦練,應會得到稱讚。沒想到聽我彈完,她第一句話竟是——『小姐,你這樣彈,根本是零分。』」
零分?是的,克澤拉絲立下難以想像的演奏超高標準,要陳毓襄全力以赴。「他們讓我知道何謂『真正的清楚』、『真正的節奏感』、『平均的音色』、『從丹田彈出的音量』,最重要的,是他們教我如何達到這些要求。和他們的標準一比,我真的就是零分,只能拚命苦練,照著他們的方法,朝向那看似不可能的標準努力。」
然而波哥雷里奇還不是如此?當年他在一場蘇聯外交官生日晚宴上,隨興彈了幾下,卻沒發覺女主人已經在背後聆聽。「你可以改一下手的位置。」──雖是寥寥數語,他立刻發現其中的深奧學問。誰能想像,一位和丈夫分居中,看似尋常的居家婦人,竟傳承了李斯特晚年弟子西洛第(Alexander Siloti, 1863─1945)最精深奧妙的鋼琴技巧。「你可以教我彈琴嗎?」從此,這十六歲的少年開始艱苦卓絕的練習,卻也打造出震驚世人的完美技巧。當波哥雷里奇自莫斯科畢業,外交官夫人也答應了他的求婚。他們攜手合作,讓神話走出蘇聯,繼而征服世界。
「沒有見過波哥雷里奇練琴,根本不能想像為了追求完美,他能付出多少心血,」陳毓襄在他身上,見到對音樂和演奏的無悔執著,「我們一人一間琴房,每天從早上七點練到九點──不是早上九點,是晚上九點。而且中間沒有午餐,只有晚餐,整天都在練。」每次和波哥雷里奇夫婦學習三個月,陳毓襄就像武俠小說中遇到深谷神人的江湖後進,在一次次閉關中更上層樓。
然而,波哥雷里奇夫婦給陳毓襄的啟發,不只是音樂與技巧。「他們對彼此的愛、對音樂的信念與演奏的紀律,背後都是鋼鐵的意志。那種追求完美的精神,可以沿用到所有事物。」學佛多年的陳毓襄,近年自禪修中悟出技巧的新思考。「手指力道,極重最後會成至輕;音樂詮釋,深情至極卻是無情。矛盾並非不可融合,只要成功,激盪出的火花會照亮一切。」她師承大師,如今更要繼志述事,表現出自己的音樂世界。
波哥雷里奇的傳奇,在克澤拉絲因腦癌過世後畫下破折號——他沈默了十年,重新找尋自己的人生。二○○五年他訪台時,陳毓襄不但和久未見面的恩師重逢,也讓他看到自己的成長與進步。驚喜之餘,波哥雷里奇破天荒地決定和愛徒合開音樂會,向全世界介紹他與妻子最大的音樂發現。
【作者後記】:二○○六年十二月十二日,陳毓襄在瑞士盧加諾,首次和波哥雷里奇合作演出;二○○七年二月十日和十一日,則應亞藝藝術和台中古典台邀請,於台中中山堂與台北國家音樂廳舉辦鋼琴競演音樂會。兩位鋼琴家除在台不拿演出酬勞外,更將扣除成本後的門票收入,全數捐給聾啞與視障教學機構,寫下樂壇佳話。
轉貼自由新聞網-生活藝文中華民國93年8月16日星期一
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04/new/aug/16/life/art-2.htm
外交史報告偷渡心中最愛音樂家
焦元溥一口氣出版十年樂評三大冊
記者趙靜瑜╱專訪
在鋼琴音樂會上,經常可以看見一個高瘦樂評人的身影,他事前做好演奏曲目的功課,台上音樂家鋼琴前坐定,他手上的樂譜也同時翻開,聆聽琴音之專注,一如老僧。這位今年二十六歲,正在美國佛萊契爾學院(Fletcher School)攻讀法律外交碩士的年輕人,就是焦元溥。
父親是前海基會秘書長焦仁和,焦元溥從小聰穎過人,習琴多年,音樂典故信手拈來,瞭如指掌。他從十五歲就開始發表樂評,念台大政治系國際關係組時,甚至考慮改學指揮,最後在父親的堅持下,焦元溥還是出國主攻外交,音樂卻已經成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焦元溥說,他還是很認真的在念書,兩個報告都是「A」,一個是美國外交史的課,焦元溥寫的題目是《美蘇文化交流中鋼琴家所扮演的角色》,一個是《文化價值與菁英表現--歐洲猶太人與東方音樂家在美國》,焦元溥笑著說,他根本是在「掛羊頭賣狗肉」,「後者報告的主修老師是哈里森,他也是超級布拉姆斯迷。」焦元溥說哈里森看到他的報告竟然說:「雖然我覺得你在學術界會有發展,但我可不可以寫一封信給你的父親,要他讓你去學音樂?」六年級的焦元溥雖然極想學指揮,但他還是會先將學位拿到,再考慮下一步。
這次的出版計畫,是焦元溥撰寫樂評十年的研究成果,三大冊一次出齊,焦元溥認為,傳統的音樂評論寫作,普遍而言缺乏成為音樂評論的專業性,「多數樂評寫作者缺乏對音樂與樂器的知識,甚至根本不懂樂理與樂譜。這樣的寫作會導致音樂評論變成主觀的音樂聆聽報告。」焦元溥說,對他而言,掌握音樂與演奏知識仍不足以成「評論」,掌握「評論音樂的角度」才是音樂評論是否得以成為一門專業的關鍵。焦元溥說,真正理性的方法是建構完整的演奏歷史觀,就各個時代的水準來衡量演奏者的成就。也唯有如此,才能真正顯現出如霍洛維茲等人超越時代的大師地位。
為了自己的書,焦元溥這幾年採訪超過三十位中外鋼琴家,也更驗證自己的理論,他將於本週返美,繼續採訪契可里尼等多位大師,之前本來也有機會採訪薩依德談論他與巴倫波英兩人的音樂想法,不料薩依德卻因白血症逝世,焦元溥說,他的動作會加快,希望可以用文字留住更多美好音樂家的典型。
以下摘自http://www.fju.edu.tw/group/piano/new_page_26.htm
您對於詮釋樂曲的內涵有什麼獨到的見解或看法呢?」
陳毓襄有點驚訝地說。「對於詮釋音樂的靈感,我覺得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像有的人是要從大自然中找尋,自己一個人閉關個三、五年或二、三十年,然後,他就從自己的內在找到他的靈感;但也有的人,每天往外跑,朋友很多,做很多事情,英文叫street smart,就是他的社會經驗很豐富,但是他彈出來的音樂是很膚淺的,所以,有時候我也搞不清楚,什麼是什麼可以讓人生成長呢?還是說要看很多書呢?還是要常到博物館、聽音樂會等……用一些我覺得基本要做到的,但也是比較死板的方法。那對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人和人之間的感覺,像我今天和你們坐在這裡聊天,同時我也在感受現在的氣氛,你們的表情、談話的內容乃至於周圍的人、物,我覺得都對我是十分重要的,就是我和他人在一起所接觸到的感受,這些是我靈感的泉源。
像我以前曾經有一個老師,他彈得非常非常的好,但是他的靈感只能從愛情方面得到,那就完蛋了……他就是一輩子都在談戀愛,就好像在我們印象裡典型的藝術家一樣,Picasso聽說他的靈感也是從這方面而來的。有的是從文學方面來的,看艱深的什麼英國、俄國、法國文學。像俄國有一個女鋼琴家Maria Yudina,是非常獨特的一個人,像他的靈感就完全是從宗教、文學方面來的,她是一名著名的演奏家,當時大家都非常喜歡她彈的琴,她有自己的想法,她把賺的錢全部給人家,她的生活目的就是為了宗教與藝術。像當時俄國那一位寫齊瓦哥醫生的作家,是她很喜歡的作家,結果被俄國共產黨放逐出去,Maria Yudina就很生氣,在她演奏會上就向大家宣佈『今天晚上我不彈琴,我來讀齊瓦哥醫生這本書給大家聽!』說不定她的靈感就是從宗教及文學得來的,這是每個人都不一樣的,所以我覺得認識自己是很重要的!」
「那請您談談對台灣音樂環境的看法呢?」
「我覺得台灣的社會似乎太保守了,不適合學音樂、學藝術。或許你們生活在台灣的環境裡,更能體會這種感覺吧。」
「的確,在台灣普遍認為學藝術、音樂,都是沒前途的行業……因為這些行業將來很難賺得到大錢。」我也有感而發。
「嗯……事實上也是也是如此,可能是價值觀不同吧……我覺得在台灣的社會是很恐慌的,在這樣的環境,是很難靜下心情來認識自己,來接觸自己比較內心的、靈性的方面。台灣好像太“實際”了一點,太注重物質上的擁有,真的很缺乏文化、藝術方面的,日常生活缺乏了這個,就不適合藝術家發展。所以,我每次回來台灣,我就很緊張,因為我覺得我會退步很多……我會很想回去美國,或國外的地方……我覺得我們人每天看到的、聽到的和接觸到的很重要,不是偶爾一次,每天的生活環境很重要,從小的生活環境都是在培養你日後的氣質,這非常重要,這不是我可以教給學生的東西。像學生跟我上課,我可以教他這裡要怎麼彈,大小聲、輕重、快慢等等……這些我可以教,但是如果我再怎麼教他,而他自己沒那種藝術上的感覺,他也是彈不出來。就像一個人你要把她打扮漂亮,買件名牌衣服給她穿,買個名牌皮包給她戴,買雙名牌的鞋子給她穿,全身上下全部是名牌的,但是看起來還是不太對,因為氣質就是不對……」陳毓襄接著說。
「說不定一走起路來就穿幫了……」我說,大家都笑了。
「對!所以我可以對學生講,整首樂曲從頭到尾每個音要怎麼彈,這個音要什麼時侯彈,這個音比較輕、比較重,都可以跟你講,但你彈出來還是不會像,因為這跟天份,或是你在什麼環境之下成長有關,會讓你有沒有那種幻想力,有沒有那種感覺在裡面。我覺得國內的學生,缺乏的都是內在的感覺!
反而我覺得小孩子彈的比較好,到了高中、大學的學生,我覺得很難教,不知道從哪裡教起,好像要從頭教起,但不是指基礎技巧方面,而是要跟他們從頭談談人生、藝術、文化、哲學方面,這應該是他們十年,二十年累積學來的東西,而非短短的幾個小時就可以講完。所以我常常想,在台灣那麼功利的環境下的學生怎麼辦呢?難道每個都要去國外嗎?我真的想了很久,如果缺乏這種藝術的感覺、一種抓不到的感覺,就很難突破,就只能彈到某一種程度而已,所以等到18、20歲的時候,就達到一個瓶頸,因為裡面沒東西了。」陳毓襄稍微停頓,喝了一口茶。
「像我覺得台灣有些有天賦的學生,其實彈的也滿有內涵,但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下,達不到藝術最Top的境界……我常在想,台灣學鋼琴的人那麼多,出國留學的也那麼多,但是最後成功的,在世界上成名的卻沒幾個,所以說為什麼音樂系的人很危險,因為他們的世界就是這麼窄的。我也想過很多,因為以前我也是在茱麗亞音樂學院唸書,看到的人都是音樂系的,大家所講的、所聽的就是那些話,還好是我很早就開始演奏,並沒有常在學校,所以我看得很多,感受也很多,我覺得那些經歷給了我很多靈感。
我試著去解釋:「嗯……就以古典音樂來講,在台灣大家都不太重視,雖然有很多CD行在賣古典音樂的CD,也有專門撥放古典音樂的廣播頻道,一流的國家音樂廳,但在台灣欣賞古典音樂的人總是不多,對他們而言,或許是從小到大的教育沒有把欣賞古典音樂的種子散撥在他們的心中,又身處在一個唯利是圖的環境的關係吧……使得他們不僅不懂,也不願去接觸這樣的音樂。就像我身旁的同學,除了我們對古典音樂有興趣的社團同學外,會常常去聽音樂會、去討論,然而與其他的同學、朋友,如果硬要說日常生活上有什麼“藝術性”休閒活動,大概只有去KTV唱歌吧……」大家又是一陣笑聲……
「真的?其實這個問題我一直研究了很久,像這一次我回來台灣兩個月,可以說是最久的一次,對台灣的社會、生活方式也比較瞭解一點,所以我現在知道為什麼,我找出答案了……我覺得我們每個人每天看到的、聽到的很重要,台灣不是一個講求“美”的地方,台灣很好住,可以住得很舒服,但是我們在路上所看到的都不是很美的,甚至很雜亂,但是如果你在歐洲,你在路上看到的建築物、公園等等……這些都是很美的,台灣人最常討論股票、高爾夫球、政治這些……
「那可不可以談談您這次擔任蕭邦鋼琴大賽評審完後的感想呢?」家妤問。
我覺得最重要的是一個人能夠發展,他現在好不好並不重要。我在給參賽者分數時,我也是用不同的角度來看,像其他的裁判可會說,這個參賽者今天他的蕭邦Polonaise彈得不好,不像Polonaise,所以給他比較低分。那我會說,不,我覺得這個人他很有潛力、很有才華,說不定只是他的老師教他的Polonaise不太對,用錯踏板呀,但這都是可以改的,只要他有才華,他就是可以發展的,我是注重這一方面,要不斷的進步…………我覺得或許不單單只是台灣音樂界的關係,是整個社會環境的關係。」她說。
「還有這次還有一個很好玩的現象,參賽者的家長他們討論的話題都是你女兒彈什麼曲子,我小孩得第幾名,這次比賽好像是媽媽在比賽一樣,連外國評審都在笑我們台灣,說你們這簡直是媽媽在比賽嘛,而且他們都有辦法拿到我們評審給的成績,然後開始比較為什麼這個評審給她多少分、那個評審又為什麼給她多少分等等……從來沒有人關心這首曲子蕭邦是怎麼彈的,哪個人彈蕭邦夜曲比較優美,哪個人彈得真的很動人,從來沒有人講過這個,大家討論的話題都是很膚淺的……」陳毓襄說完,露出了無奈的表情。
「這又回到剛才的主題,就是我們人每天所聽到的很重要,像在歐洲,特別是東歐那個地方,那裡的話題可以說一半以上是在講文學方面的、音樂方面的、藝術方面的,連計程車司機都知道一些文學方面的作家,那他們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下長大的,他們都可以把他們的感受用文字表現出來。在台灣,我覺得這兒的人比較少去接觸自己靈性方面的感受,而這點對一個音樂家而言是最重要的,沒有辦法突破這個,就只能當一個鋼琴家而已,沒法做到一個音樂家、藝術家,這是不管多好的老師都沒法教你的……像我在教的一些學生彈蕭邦的夜曲,曲子裡面很多很細膩的感受,是非常有靈性的,然而我再怎麼講,真的是用了我全部可以形容的字去講,但是他們還是沒有辦法去感覺到,所以很多東西真的不能用教的……要自己感受到才行……」陳毓襄說。
「請問您個人覺得從人文環境,還是從自然環境能夠給妳音樂上的靈感呢?」
「嗯…………我覺得不一定就要像古時候的人,接觸到的都是大自然的,我覺得應該是跟你所接觸到的,都要跟“美”有所關係,成長時接觸越多種藝術形式越好。像我在紐約生活,我的朋友,除了音樂界的,還有許多作家、舞蹈家、劇作家等等……因為我覺得這些人比較有想像力,而我比較不喜歡很“實際”的人吧……這個問題讓我想到一些佛教的大師,去閉關個三、五年,就可以得到了一些啟示、想法,在音樂上我是不知道這樣的閉關有沒有效,說不定閉關個三、五年,真的會有一些新的想法也說不一定~」陳毓襄笑著說。
台上演出與台下生活
原本飄雨的台北天空,雨勢驟然變大,就灑下珍珠小球一般,打得遮陽斜棚啪啪作響,路上的行人紛紛加緊了腳步,撐傘的撐傘,躲雨的躲雨。原本空曠的咖啡廳,突然湧進了兩三桌客人而顯得擁擠,隔桌興高采烈的對談更讓周圍的氣氛變得更熱絡了。
「可不可以請您談談這次在國家音樂廳表演的蕭邦音樂會呢?這一次的音樂會我們社團有很多人去聽,看到曲目單,我們大家都很驚訝,下半場彈蕭邦的四首詼諧曲,連續四首急板的樂曲,您會不會覺得份量重了點呢?」我接著問。
「其實這個program不簡單,我自己都覺得滿難彈的,但是我有過同樣的program,一天表演兩次,而且還多加一首曲子。我在六月的時候,先在洛杉磯表演,再回台灣彈的。當時在洛杉磯當天下午彈一場,晚上彈一場,同樣這套曲目。」陳毓襄回答。
「哇~那體力一定耗費非常大了!」我不禁讚嘆。
「其實體力對我來說不是什麼問題,只是這個專注力比較難一點,因為在台上你必須投入一百percent的專注力。你看一場兩個鐘頭,兩場就四個鐘頭,你不能分心、不能有點閃失,我覺得是難在這方面,體力上的問題是還好。」陳毓襄說。
「對了,我曾經看過一些討論的文章,有人都認為您的演奏風格跟阿格麗希十分神似,您的看法是?」我再問道。
「噢~不是有些人,而是很多人都這樣覺得,我在外國表演時也有很多人跟我這樣說。」陳毓襄回答。
「我覺得妳們最大的共同點是詮釋樂曲的速度都很快,簡單的說就是很會飆啦~」我接著下去。
「哈~哈~人家是飆車,我是“飆琴”」語畢,又是一陣笑聲。
「像我就有一片阿格麗希彈柴可夫斯基第一號鋼琴協奏曲的CD,第一樂章就整整比紀辛的版本快了5分鐘!」程泰說。
「哇!有這麼快多呀!」陳毓襄很驚訝的表示。
「對了,還記得您在蕭邦演奏會上彈的安可曲-蕭邦的波蘭舞曲《英雄》,您彈的速度真的是非常的快,特別是樂曲中段左手連續八度音的部分,十分的震撼!」我接著說。
「真的?我這次彈不快吧~」陳毓襄用懷疑的口吻說。
「真的!比起我們常聽到的阿胥肯那吉、波里尼的版本都要快上許多!」我堅定的回答。
「你是說這一次的音樂會嗎?我真的沒有彈快,因為我沒有練這一首曲子,這一首我本來沒有打算要彈,本來想彈巴拉基雷夫的伊斯拉美,然後藤田跟我說因為這是蕭邦節,所以整場都要彈蕭邦的,所以在中場休息的時候,我想那我就彈蕭邦的英雄好了,就趁休息空檔彈了一次。所以上台時我就想,好吧,既然沒練那我就彈慢一點好了!」
「什麼!」我、程泰、家妤都異口同聲的喊了出來,真難以想像原來這樣的速度,對陳毓襄而言竟然還是歸類於慢的,現在換我們驚訝得目瞪口呆了……
「哈~像你們剛才跟我講彈琴的風格像阿格麗希,其實我並沒有學她,我覺得只是我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很有“爆發性”,而且是沒有計劃的,她完全是沒計劃性的,她是覺得當時的感覺是什麼,她就表現出來,所以她每次彈的都不一樣,而且她很容易就爆發,表現在音樂上的起伏很大,在大聲的地方,處理得比較澎湃一點,反正就是比較有爆發性的彈法,我覺得我們是這方面比較像。可能跟個性也有點關係,像她的脾氣比較不好,所以就發洩在音樂裡面了……」她笑著回應之前的話題。
「學音樂的脾氣好像沒幾個好的!」念音樂系的家妤說話了。
「其實也不是學音樂的人脾氣就不好,只是比較有個性,表現在音樂裡面,所以只要一聽到音樂,就可以馬上知道一個人的個性~」陳毓襄開始解釋之前的那番話了。
「嗯,那請問您在日常生活中,會不會像您的音樂一樣,處處充滿了爆發性?」我好奇地問。
「哈~在日常生活中,我會比較“控制”一點,盡量把這種爆發性留給音樂方面吧~但是我覺得這是最難的一面,一個音樂家,最難克服的是台上和台下的balance,因為在台上他可以很自由的,來表現一切你想要表達的,但是在台下你就不能這個樣子,你不能像在台上表現那麼具有爆發力,在日常生活中也不能那麼的熱情浪漫,不能過著這樣的生活。有的音樂家是這樣子,但是我是不選擇那種生活。有很多音樂家們不知道如何分別,所以他會把他的日常生活變得個他的音樂一樣,我覺得這樣很危險,但日常生活跟音樂又是一體之兩面,真的是很難分,難怪有的人就搞不清楚,所以,又要學音樂,又要很有智慧,很難啊……因為一個音樂家他是要接觸感性方面,比較少接觸理性方面。比較理性的音樂家,彈出來的感覺就比較冷……」陳毓襄很冷靜地分析音樂家的生活態度。
「提到理性與感性,您個人是比較欣賞理性的古典樂派,還是感性的浪漫樂派呢?」我問。
「像我彈的曲子,大概是浪漫派舒曼、布拉姆斯以後的,莫札特也是有彈,只是比較少表演,如果要表演,我大多選擇浪漫派的,在浪漫派以前的,我唯一會表演的就只有巴赫而已。我很喜歡巴赫的東西。我一直覺得音樂家有分兩種,一種是理性的、一種是感性的,真的有音樂家是非常理性的,他會分析樂曲,照著分析這樣彈,也是有人欣賞這一種的,像德奧派大都是屬於比較理性的,那蘇聯派的就是比較欣賞感性的。那我是完全、非常不欣賞這種講求理性的音樂家,我覺得音樂如果要講求理性,那到不如不要彈,去做其他事比較好,因為音樂主要就是要那種感覺。當然,也不能完全講求感覺而已,應該是求兩者的平衡,不然在台上會失控的,比如說沒什麼節奏啊,或技巧沒那麼好呀,聲音沒能控制好呀,所以同時兩樣都要有,只有比重的多寡而已,最重要的是那個平衡點要放在對的地方,不能控制到感情上。」陳毓襄很認真的回答。
「您剛說在浪漫樂派之前唯一會表演的只有巴赫而已,那巴赫的樂曲是哪點吸引您呢?」程泰問。
「我喜歡巴赫的樂曲是因為它對彈的人很有意思,要動到很多頭腦,它裡面有很多東西……怎麼講……隱壓的,就是很多是壓抑的感情放在樂曲裡面,你要去裡面把它找出來,裡面有許多豐富的感情,但是有些人看不到,在找出來的過程中很有意思!像俄國派的東西,拉赫曼尼諾夫、柴可夫斯基,他們的作品涵意就很明顯,很熱情的表現在外,而巴赫是藏在裡面的……」她說。
「目前在市面上可以買得到一片您灌錄的CD,是彈史特拉汶斯基及史克里亞賓的曲子,您還有灌其他的CD嗎?」家妤問。
「嗯……目前我就只有錄那一張CD而已,是在98年錄的,其實之前就有很多人找我錄音,只是我比較嚴格,不管是對錄音公司或自己,要求都比較高吧。」陳毓襄回答。
「那將來您有沒有希望要灌錄哪些樂曲呢?」程泰問。
「我想做一套蕭邦夜曲全集吧,因為我很喜歡蕭邦的夜曲,裡面有一些比較細膩的東西,是我想要表達的。為什麼我喜歡蕭邦夜曲呢?因為蕭邦夜曲可以從兩個角度來看,第一個,蕭邦夜曲就像流行歌一樣,很好聽,彈起來也不難,音符沒幾個,很簡單,慢慢的,學過鋼琴的或多或少都會彈;從另一個角度來看,蕭邦夜曲也是非常難彈的,因為這些曲子是必須用到內心的一部份的,用音樂的語言來詮釋,有些文學家可以用文字來表達他內心的感受,我覺得我沒辦法用文字來表達這種感覺,但我可以用音樂的語言來表達內心的感受給大家聽,這也是從音樂到藝術不同的境界,最難達成的。就我錄製的CD來講,像現在我覺得那些曲子我會彈得比那時候更好,當然,一個音樂家進步是理所當然的。像有些人是年輕的時候走的很快,彈的比較好,到老了就停頓了,有些人是年輕的時候彈的普通,但是到老的時候就走得比較快,彈的比較好。我覺得最近的一兩年,是我進步最快的時候,可能是到世界巡迴演奏,看的多的緣故吧~」
陳毓襄話鋒一轉「小時候,雖然別人都認為我的進步很快,但我自己都認為不夠,特別是在我國小四年級的時候移民到美國,東西文化衝突帶給我很大的困擾,自己跟自己掙扎了很久,總是覺得這個文化不對、那個文化不對,不知道哪種才是正確的,就這樣搞了很久,一直到最近幾年才比較好,探索的過程很久。因為我一直覺得東西文化兩邊都存在優缺點,讓我一直去尋找,而我這個人就是對玄的東西有興趣……」
「最後,想請問您的個人將來的目標是……」
「其實我在12歲那年我就決定將來要成為一個藝術家,我很喜歡在舞台上表演的那種感覺,想要成為藝術家,先從鋼琴家,再來是音樂家,最後成為藝術家,但要如何上去,這是最難的,沒幾個人能達到,我現在也一直在尋找不同的方法在突破,藝術是永遠沒辦法到達結尾的,要一直不斷的突破才行!」陳毓襄說。
後記
感謝陳毓襄小姐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與我們談談音樂、談談人生。在對談中,讓我們對音樂家的認識,不再是刻板印象中那樣的高傲,取而代之的是充滿對生命的熱情及自我的探索,讓我們採訪小組對音樂與人生又有一層不同的看法~
也特別感謝陳毓襄的父親-陳伯伯,一直很熱心為素昧平生的我們安排與忙碌的陳毓襄訪問時間,並且還提供了很多珍貴的資料供我們參考,再次感謝陳伯伯的熱心相助。
輔大鋼琴社採訪小組:李家驊、康程泰、林家妤
整理:李家驊
http://www.ht.org.tw/spage/2006music/tracher.htm陳毓襄,在台北出生,早年師事彭聖錦老師,國小四年級時赴美求學,隨即師承著名俄裔鋼琴家勒溫(JOSEF LHEVINNE)琴藝系統名教育家ROBERT TURNER並得其真傳,因而得以擁有聞名於世之鍵盤技巧,再追隨享譽世界之貝多芬琴藝系統鋼琴名家ARTUR SCHNABEL的嫡傳高足AUBE TZERKO直至高中畢業,至此已建立自己獨樹一格之音樂詮釋理念,在高中三年級時,適逢茱麗亞音樂院院長JOSEPH W. POLISI博士親自來美國西區主持該新生分區入學考試,發現其為相當可造之奇才,當場授與獎學金並網羅至該院由MARTIN CANIN教授親自指導致碩士班畢業。
有比賽常勝軍美譽的旅美知名國際鋼琴演奏家陳毓襄曾歷經無數次大小比賽均獲獎,曾連掄全美五十州鋼琴比賽少年組及青年組首獎,1992年俄羅斯浦羅柯菲夫國際鋼琴賽季軍,並在1990年莫斯科柴可夫斯基國際音樂賽中獲獎,且為1999年國際網路音樂演奏鑑定大賽首獎。
也擔任1998年首屆「台灣樂壇新秀」國際選拔賽評審,以及1999年台北國際青少年蕭邦鋼琴大賽評審,2002年義大利摩洛波利國際鋼琴大賽亞洲甄試會評審委員,2003年台灣第一屆國際鋼琴大賽評審。
1993年在全球矚目的第一屆波哥雷利奇國際鋼琴大賽中,她是剛好達到大會規定最年輕參賽者,經過四回合的激烈競爭,她以唯一的女性進入決賽,而這連她在八位決賽者都是擁有三項以上世界大型音樂國際大賽最後決賽頭銜,而且身經百戰,經驗豐富且有輝煌音樂經歷的演奏家,最後她以卓越的琴藝,終於擊敗其他超過三十歲的決賽者而贏得首獎,並榮獲拾萬美元的獎金,這項打破以往歷屆音樂比賽獎項的國際鋼琴大賽諾貝爾獎,使她的知名度在一夕之間暴漲,成為世界樂壇盡知的鋼琴新銳,從此受到波哥雷利奇夫婦的賞識提拔,為少數能得到這位神秘鋼琴巨星歡迎的人士,有如打開通往國際樂壇的大門。
陳毓襄曾經當選過1995年美國一百位頂尖成就的華人代表,她於十一歲時就公開彈奏浦羅科菲夫鋼琴協奏曲第三號而展露其非凡的音樂才華;十三歲時與洛杉磯愛樂交響樂團登台演出後即展開其輝煌燦爛的演奏生涯,接著陸續與蘇維埃聯邦國家交響樂團、列寧格勒交響樂團、俄羅斯國家交響樂團、新莫斯科交響樂團、莫斯科電台交響樂團、香港管弦樂團、亞斯本節日交響樂團、日本九州交響樂團、台灣省立交響樂團、台北市立交響樂團等等上百個以上的樂團聯合演出,演奏會遍布世界
各地,如世界著名的紐約林肯中心、洛杉磯音樂中心、華盛頓的甘迺迪演藝中心、莫斯科音樂院的大音樂廳等等,均有其足跡,頗受國際樂壇高度肯定;也在著名的亞斯本音樂節、加拿大孟特利爾音樂節、波哥雷利奇音樂節、波蘭國際蕭邦音樂節等,以客席音樂家身份擔任演出,2002年10月陳總統的夫人吳淑珍女士赴美作親善訪問時,也在華盛頓的歡迎會中擔任鋼琴伴奏,頗獲中外嘉賓的讚賞,為我國享譽國際新一代傑出女鋼琴家,是最值得期待及前途未可限量的閃爍新星。
陳毓襄與世界著名的女鋼琴家阿格利希也同時師承李斯特(F. LISZT)系統的晚期波哥雷利奇夫人,他們夫婦稱讚她具有超特的技巧及天才般的音樂詮釋力,她的演奏具有強烈的個人思想,音色優美、格調高貴,每個音符均注入靈魂與生命力,展現感人肺腑的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