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李榮春嗎? ◎張繼琳
我凝視頭城和平街騎樓牆壁上的黑白老照片,那中年男子一直站我身旁叨叨絮絮,充滿無奈與憤怒:「一聽說政府有意規劃成古蹟,你看的這間房子老早就拆掉了啦……。」難怪我一路走來對那間精緻老屋沒印象,中年男子繼續他的無奈與憤怒:「真不知道立法委員在做什麼……,古蹟不是這樣搞的,在歐洲你家被認定為古蹟,政府會花更多錢保存你的房子,或者讓一塊地,以地易地換地,絕不會讓屋主吃虧,哪像我們什麼也沒獲得好處。廟也一樣,竟拆剝舊的貼上瓷磚,沒文化觀念,在巴黎……」
我疑問:「你是頭城文史工作者?」
他搖頭不是:「我是貿易商,從小就住這附近」。
「對不起,那請教你聽過李榮春嗎?」
這已是沿途我隨機而問的好幾個人了,李榮春住過最久的短短的和平街,依然沒人認識李榮春。
他們的表情總是顯得困惑:李榮春是誰啊。無論我們如何描述他的生平,他是寫小說的老作家啊他姪子就是在羅東執業的李鏡明醫師啊……。他們面對我們突然的話題,臉上好像寫著,咦真有你所說的這號人物嗎?
不甘心,我還問路旁坐著的老婆婆,想她這把年紀該聽過李榮春吧。
答案仍是沒有。
我突然想到作家李潼在李榮春生前僅剩的半個月採訪攝影,他非常訝異,居然沒有一個鄉人和他打招呼。
2009年1月31日(大年初六),詩社數人走訪和平街,距離老作家逝世已十五年。真的太過巧合,事後我查閱資料,李榮春正是十五年前1994年1月31日逝世的。
我心中滿是感慨。
和平街,新舊建築在此互看不順眼。
零零落落的新,和跼促不安彷彿隨時倒塌的舊。
新的不好看,舊的也不完整。
這條和平街,是新的想趕走舊的,舊的又想賴著不走的風貌。
我們步行,有廟會活動的熱鬧穿插其間。他曾經工作的腳踏車店幾度易主,現在已成為美髮店,絲毫感覺不出痕跡。天主教堂很怪異,正面貼上格格不入的瓷磚。經慶元宮、農漁之家,吃附近一家沒店名卻很知名的肉羹麵,等候甚久。餐畢,驅車前往我們都感到興趣的仙公廟。由於李榮春寫到幼年玩伴呂炎嶽當廟公的遭遇,以及兩人的確曾經在此披荊斬棘計畫種竹子和何首烏,這短篇深獲詩友喜歡,特別是兩老人之間偶而孩子氣般的對話。在鄉人眼光中,他們是精神不正常的「怪人」,但他們就如小說寫的,抱著天真的希望,天真的快樂,彼此互相鼓舞。位處拔雅林山頂的仙公廟,面朝龜山島,波瀾壯闊,即使當日海面浮著稀薄霧氣,龜山島的碼頭堤岸亦清晰可見。
廟的周遭已無荒蕪景象,草地被修整過,有些成了菜園。我暗想李榮春曾在這裡勞動除草,這恐怕都是他和廟公呂炎嶽的功勞吧。
「阿伯,你知道李榮春嗎?」我問新廟公,他慈祥微笑,沒聽過。
那你知道或聽過李榮春嗎?
─2009.2